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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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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9 09: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棠梨树

我时常在遥远的梦里见到老家院落里的那棵郁郁葱葱的棠梨树,那是上帝有意栽下的一棵树,长在我每天必经的门前,我总是全神贯注地凝视她一番再悄悄离开。

全村只有我家那一棵。

从我记事起,棠梨树就碗口那么粗细,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了,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我也有一个乳臭未干的顽皮童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可那树还是碗口那么粗细。望着满身粗糙、斑痕累累的她,我想,古老的棠梨树真的在岁月的沧桑中停止生长了吗?没有,她的躯干虽然没有生长的痕迹,但她的确在生长,和时间、和风雨、和岁月、和她周围的人们一起生长,不知不觉中,她的年轮在生长,她的精神在生长,她的境界在生长、她的灵魂在生长。

在我的记忆中,她不仅仅是我家的树,她是一棵能给村里的大人小孩带来幸福和快乐的棠梨树。我家的院落并不大,棠梨树的繁茂枝叶将院落的大半笼罩,呀呀咿语的童子在树下爬来爬去,直到能扶着树摇摇晃晃地站立行走;三五成群的毛头小子更喜欢沿着树干象猴子一般灵巧地攀爬到树杈颤颤微微的高处,并撒下一片的银铃般的笑声;真正快乐的还要属那些农闲时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最愿在那浓密如盖的树阴下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一边饶有兴致地东家长西家短地啦着家常;村里最高寿的老人也总是默默地盘腿坐在树下,托起长长的烟袋,一边捻着花白的胡须,一边望着高高的棠梨树,凝神思索。

每年的春天,满树的的花儿会在一夜间悄然开放,那花和梨花差不多,洁白的薄薄的花瓣,细细地银丝勾勒出的花蕊,还有宜人的花香轻轻地飘荡在整个院落。可以说,花开时节应该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我总爱在这个时候出神地望着她,我总想从满树的花里读出些什么来。她的花期并不长,但花后的时光却更加精彩,你会在不经意间发现,树上已经长出一串串翠绿色的小豆豆,那是棠梨的雏形。随后的日子,在灿烂的阳光下,那绿色的小豆豆会一天天长大,最终长到樱桃般大小,颜色也有原来的翠绿变得越来越浓,最终成了黑色,而且是油光发亮的黑色。那一串串成熟的棠梨挂在高高的树上,仿佛一串串黑色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闪烁。未成熟的棠梨,味道苦涩,只有等到成熟后,味道才变得酸甜可口。当秋风吹落她的最后一片叶子,便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这时便很少有人关注她,每天从她身边走过,却好象无视她的存在,只有我每天都会悄悄地来到她的脚下,轻轻地抚摩她,亲近她,企图让她从我的抚摩和亲近里感觉到我对她的那份期待和渴望。每年飘雪的日子,我会久久地伫立在门前,望着那一片片蝴蝶般的雪花在棠梨树的枝枝杈杈间翩翩起舞,我的心也会情不自禁地随之飞翔,直到那片片皎洁的雪花静静地躺在她的枝杈上入梦。阳光初照,我便有看到另一番情景,玉树琼枝,银妆素裹,妖娆夺目,一种沉默的力量,一种骨质的美丽,一种精神的张扬,全都凝聚在棠梨树枝杈的尽头,在阳光里尽情地释放着、奔腾着、跳跃着、燃烧着。

去年春天,老家旧村改造,按规划,村中心街道正好从我家老院里通过。村支书曾两次跑道城里来找我,说老院里的那棵棠梨树有碍中心街的建设,需要伐掉,开始我没有应允,后来听说他们还要第三次来城里找我,我也便托人捎话过去应允了,于是,那棵承载着岁月风霜的棵棠梨树,就在一阵噼噼嚓嚓声中硬生生地倒下了。当然,最痛心的要属我的姑妈。可以说,那古老的棠梨树,枝枝杈杈写满了姑妈唱不完的辛酸和浪漫,缀满了姑妈数不清的回忆和往事,刻满了姑妈说不尽的惆怅和缠绵。

那时我还小,只知道我家的四叔整天缠着奶奶要媳妇。我父亲兄妹七个,就我姑一个女孩。四叔小时侯得过脑膜炎,因没有根治,留了后遗症,平时说话疯疯癫癫的,还动不动就发病,发起病来,四肢抽搐,全身缩成一团,眼睛翻成白色,口吐白沫,样子十分吓人。爷爷四十四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在我的记忆,在为爷爷办理丧事的那会,我倒觉得家里来了好多人,就连棠梨树下都站得满满的,象过年似的。爷爷去世以后,家事大都是我奶奶和我父亲说了算,直到后来几个叔叔都渐渐地长大了,重要的事要坐到一块商量。

我姑比四叔小三岁,生得俊俏伶俐,眉目清秀。也许正因为此,却成了邻村里众多男孩子们嫁娶的对象。我姑没有正经的名字,奶奶常常小姑小姑地叫她,大家也跟着叫,这样以来,小姑便成了她的名字。来为小姑上门提亲的不少,却都被奶奶一一顶了回去,原因只有一个,说小姑还小,还没有到那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姑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有一天晚上,母亲小声地对父亲说,“深更半夜里,见到一个男人沿着棠梨树爬到咱家来,又悄悄地溜进了小姑的西厢房里。”父亲听了,沉默了良久,末了,告戒母亲千万不要把此事说给外人听。其实,当时我就明白,关于那个男人经棠梨树爬到我家来和小姑约会的事,除了奶奶以外,家里人都知道。渐渐地,在村里也纷纷扬扬地传开了。奶奶觉的脸上挂不住,几乎当着全村的人向天鸣誓,“我们李家的姑娘绝对做不出那伤风败俗的事情来。”而四叔竟然站出来,当面和奶奶对质,说什么他亲眼看到有男人爬着棠梨树溜进我家来,进了小姑的厢房。奶奶一气之下,重重地将鞋底打在四叔的脸上。四叔又发病了,奶奶的脸色煞白。奶奶回到家里,操起门后的板斧,一边哭,一边朝棠梨树砍去,在她的心里,好象这一切都是棠梨树惹的祸。是父亲及时拦住奶奶,“这不关树的事,不关树的事。”奶奶才住手,我也知道奶奶自然也是在拿那棠梨树出气。

面对如此窘遇,奶奶不得不把父亲几个叫到身边商议此事。奶奶说,“其实这事,我早就觉察,也当面问过小姑,可她死活不承认。后院的马婶曾上门说起过用小姑为老四换亲的事,如果咱同意,就将小姑嫁到张家店去,张家店的姑娘再嫁到马家弯去,马家弯的姑娘再嫁到咱家来。张家店的那男人还不错,只是在挖河工的时候残了一条腿。马家的姑娘我见过,长得十分的秀气,家里地里的活都能拿的起放的下。”奶奶突然停住了话,看看父亲几个,也看看身边的我,又接着说,“如果我们同意,今冬就成亲,张家和马家都等着听着我们的信呢。成了亲,老四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兴许他的病还能得救。”奶奶说完闭上眼睛长长地出气,父亲他们面面相嘘,谁也没有说什么。整个房里,空气象凝固了一般,奶奶缓缓地睁开眼睛,泪水不由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断断续续地用颤抖的声音说,“可我毕竟就这么一个姑娘啊,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在她出嫁前,先不许让小姑知道。”那时,我才明白奶奶为什么拒绝上门为小姑提亲的原因,我知道,关于用小姑为四叔换亲的事,奶奶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我记的很清楚,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第二天一大早,我还睡在暖暖的被窝里,就听到院子里乱成了一团,说是小姑在棠梨树的树杈上上吊了。我也慌乱地起来,我亲眼看到,小姑穿一件红色的小棉袄,脸已冻成了紫色。是母亲垫着木凳很吃力地缓缓地为小姑解开的吊在脖子里的绳套,奶奶一见便昏厥了过去,四叔抱着小姑的双腿大哭个不止,“小姑啊,俺不换亲了,俺不要媳妇了,是俺逼死了你啊”。后院的三奶奶敲着圆圆的箩筐,叮叮当当地满院子里为小姑唤魂。

如果不是发现的早,小姑真的就没命了。小姑的魂虽然唤回来了,可小姑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七夜,滴水未尽。最让我感动的是我的那位在全村出了名的傻四叔竟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姑的床前,嘴里总在念叨着那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小姑,我真的不要媳妇了,真的不要了。”也许是小姑觉得四叔可怜,也许是她的心里话,“四哥,只要你娶到嫂子进来,我就永远不嫁。”

从那以后,那个爬着棠梨树到我家来的男人再也没有来过我家,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哪个村里的,长的啥摸样。

奇怪的是,四叔的病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犯过,说话也不象以前没边没际的。村里人都说,老四的病好了,是小姑那一折腾给折腾好的。但不管怎么说,四叔的病毕竟好了。虽然病好了,但四叔却早已过了结婚的年龄,最后娶了一个丧了夫的女人进门来,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四婶进门后,奶奶赶紧催着四叔四婶再生个孩子。邻居四舍也私下里对四叔说“赶紧要个孩子吧,带来的毕竟不是自己的,以防老啊。”可四叔却怕委屈了媳妇带过来的女儿,也没有再要孩子,为此 ,四婶很感激四叔。

尽管四叔娶了媳妇,可小姑却始终没有嫁人,渐渐地便成了村里唯一的老姑娘。看着小姑一天天地变老,四叔心里很难过。后来四叔家盖了一处新院落,还专门为小姑整出一间来,让小姑搬到了她家去住。

我每次回家,都要和小姑谈起那棵棠梨树,因为那棵棠梨树铭刻了小姑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情感、太多的遗憾。每次回家,我都能从小姑那闪亮的眸子里看出她的思想,她在想那棵生长在她生命中的棠梨树,想那缀满枝蔓的鲜艳美丽的棠梨花,想那满树黑珍珠般油光发亮的成熟的棠梨,想那又酸又甜回味无穷的棠梨的甘美的味道。

前几天,我又回家,小姑将我拉到她的身边,脸上堆满了幸福的微笑,说:“我见到他了。”我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在哪儿,他还好吗?”

“在梦里,在咱老院的棠梨树下,他还是那么精神,那么帅气,那么高大。”小姑笑得很开心。

现实中的棠梨树已经倒下了,可小姑生命的棠梨树却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鲜花满树,成熟的棠梨缀满枝头,因为那棠梨树毕竟承载了小姑全部的情感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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