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树
住在宽敞明亮的楼房里,我仍时时怀恋以前的老房区,因为在新的住宅小区,极少能再见到像样点的树了。老房子虽低矮古旧,但因有了郁郁葱葱的树的陪衬,而使人免生了苍凉与衰败之感。在那窄小的庭院里,屋里是人的空间,屋外准是树的空间了。在门前窗外或墙角旮旯里,树们栖身于挤迫的环境里,为顺势而长,它们弯曲着、斜倚着、收拢着枝枝杈杈,努力地向上耸着身姿,避免与主人争夺有限的生存空间,却还要葳蕤地开花结果,为主人遮风挡雨筛绿荫。在那里人与树、与蚂蚁、知了、小鸟、猫狗等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生物圈,生物圈内有简单的食物链,树成为食物链中不可缺失的重要一环。 居民庭院里的树,大多是梧桐、槐树和枣树。梧桐成材快,谁家生养了女儿,趁春天在门前窗下载两三棵梧桐树,树与人一起比着长,女孩长到该出嫁的年龄,树也长到了合围粗,阀倒了做嫁妆,不用夸口便显示出娘家的殷实与富裕,大人孩子脸上便都露出了掩不住的笑意。家槐和枣树则是为果腹而栽种的,秋天的枣树上曾经挂满了多少大人孩子期待的目光啊!在旧时遭遇欠年,槐树的叶、花皆可充饥,那时,树,救过好些人的命呢,那是树给主人的最大的回赠。 在许多深宅老院里,人与树相守几十年、上百年,寒来暑往,树为人遮风挡雨,春华秋实,人与树共度沧桑。几世几代,树在人的注视下枯荣更迭,人在树的映照里生死轮回。树们熟悉了主人家灶膛里缭绕的炊烟和氤氲的水蒸气,熟悉了木窗棂透出的温暖的灯光。人们看惯了树的枯荣更迭,听惯了树与风雷雨电的对话。耄耋老者的的拐杖、垂髫小儿的木马都源自门前合围粗老树的枝干,早已作古的栽树者生命的温度便靠了这种方式殷殷传递给后人了。 在我家乡的老宅里有一棵皂角树,据说是我爷爷的爷爷栽种的,那树苗来自遥远的南方。在现代洗涤用品没有普及之前,村邻们都是靠摘了那皂角树上的皂角籽洗涤衣物的。如今那皂角树还在,它经了数代清风朗月的吹拂照耀,沐浴世代相同的风雨雷电、朝晖夕阳,历经白云苍狗、朝代更迭,在与之同时代的一切灰飞烟灭之后,仍作为活着的物证存在着。数年前年老的爷爷怎么也不愿从那老宅中搬走,他怕搬走了后辈们就要推到旧房起新房,那是要伤及祖上栽种的老树的。爷爷说:“守着老树,就像守着先人!”回了家乡,我总要到老树前静立遐思,枝叶飒飒作响,仿佛是藏在叠加的年轮深处的先人在与我对话。 我也想栽种一些树,让它天长地久地活着,在遥远的将来,几世几代的后人指着那树自豪地说:“那是我爷爷的奶奶栽种的!”那样,我便可以穿越时光隧道以树为媒,与后人幽幽会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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