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回乡偶拾

一剪寒梅

回乡偶拾

家乡离城不远，也就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但是那里过年的风俗却与城里大不相同，没有被物资化的风土人情透着自然淳朴。

初一的早晨，鞭炮声过后，是小村又一个喧闹的时刻，街头到街尾都走动着磕头拜年的人群，满街的人看似散乱，其实哪一群、哪一堆都是有组织的，按着姓氏族里的分支排序，年长的排在前面，年幼的尾随在后。那人群一拨又一拨，进得门来，一句尊称喊出，屋当门便跪了一片，而各族分支里的长辈老人则端坐在堂屋里供满先人牌位的八仙桌旁边，在祥和的氛围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接受着大家的叩拜。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相机，拍几张反映家乡过年风俗的照片，磕头拜年的主题不错。当我对准磕头的人群按快门的时候，儿子悄声说：“这样拍了人家，看你明年还好意思回家过年不！”我想也是，急忙在散光灯打开的同时把镜头移向电视机画面，我庆幸在十三岁儿子的提醒下调转了镜头，否则，真不知道怎样面对相机镜头后乡邻们的眼神。

拜年的人群中有一四十多岁的妇女，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这位是三奶奶吧？”我茫然，接着他又拉过一位满院跑的小孩，指着我的儿子问他：“你知道该喊这位叔叔什么吗？喊老爷爷哩！”在场的人都笑开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儿子更是羞的扭转了身。她向着发笑的众人说：“我没有论错辈分吧？我叫他叔叔，我的孙子不得叫他老爷爷吗？”

众人走后，我与儿子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关于辈分的问题，但对于同一族里有那么大的辈分差异仍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不得不以自己有限的理解能力，给儿子做出一个比较直观的解释：人生世代的更迭好比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接力赛，以家族为单位，一代接一代地跑。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人家那一家人从开始第一棒就跑得快，以后每个接力的人跑的还是比我们家的人快，经过几十上百年甚至几百年后就把我们家的人落下老远了，最后的结果是你跟那小孩年龄相差不大却隔了三代。而如果两家人跑的速度差不多，各自世代的更迭就会落在同一辈分上，那样你与那位小孩应是兄弟相称，最多以叔侄相称，而不致于太爷、曾孙相称。儿子说：“那咱们家沾光了吧？”我只有以唯唯诺诺应付掩饰那说不清的茫然了。

在中国，辈分也是一种文化，辈分的起源和历史，不是才疏学浅的我所能够考证的，然而从书籍中的记载及自己的阅历，却使我对辈分的更迭进化有一个大致的认识。对于一个人来说，一生下来自己在同宗族间的辈分就被确定了，自己别无选择。至于世代的更迭，辈分的长幼，不是一代两代人的轮回所能显现分明的，它往往被不经意间掩在绵长的历史皱褶里，引领着有心的人们循着自己的来路去反思前人所走过的坎坷岁月。

老人跟我数落着家乡一年来的变化，哪家新娶了媳妇，谁家又添了丁口，邻居家正值壮年的张姓大哥病殁了，村东头多少年病歪歪卧床不起的王老头又熬过了一年。在八十岁老人的眼中，这太平年月里，除了生与死，已经没有多少牵肠挂肚的事情了。